作为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出生的人,小时候喜欢上画画,其中一个原因是我母亲买了一本苏州画家费新我先生1957年出版的《怎样画铅笔画》。我被书中的范图所吸引,也照着书上的技法去实践,很有收获。这本书影响过一代人,书中的很多范图,至今我仍记忆犹新。七十年代初我考上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后,听别的老师说,我们的曹辅銮老师在他自己年龄很小的时候,就为他的老师费新我的《怎样画铅笔画》画过范图,猛然间,自己对曹辅銮先生的敬佩也油然而生。
南京工学院建筑系的李剑晨先生写过一本《水彩画技法》,1958年出版,至少重印过12次,在当时是很受人欢迎的畅销书。可惜我们家里穷,那个时候彩色的书很贵,我家买不起。不过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学画的人,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水彩画技法》这本书,大家互相借阅,反复临摹书中的水彩画。
1963年,浙江美术学院国画系的方增先先生写过一本《怎样画水墨人物画》,一下子书店的美术柜台就热闹起来,这本书第一版就销售了几十万册。我哥哥当时上师范学校,那时上师范是由国家出钱、学校管学生吃饭的。我哥哥周末从学校食堂退伙回家蹭饭,把攒的很多个周末的伙食费合在一起,买了一本《怎样画水墨人物画》,并如获至宝。我乘他不注意,偷偷拿出来临摹里面的范画。当时自己没有宣纸,只是用铅笔在普通纸上临摹而已。但是这本书教给我的知识,带给我的乐趣令我至今难忘。
这些几乎被今人遗忘的前辈的著述,不但为中国培养了几代美术爱好者,也说明美术技法类的书籍其实际的影响力,远远大于人们的想象。另外需要提及的是,上述三本美术技法书都是由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因此,当我写完这本书时也想到了交由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
现在介绍美术技法的书很少了,许多看似讲技法的书,其实是为各类应试而写就的,书中并不深入探讨绘画技法。另一个原因是网络发达。美术爱好者每天都可以从网络上接收到很多关于美术创作和教学方面的信息及视频。因此,一般的出版社会觉得纸质出版物无法抵御无线网络的冲击,因而担心经济效益而不敢轻易出版美术技法的书。还有一点就是,现在的艺术市场行情很好,以油画为例,绝大多数从事当代写实油画创作的画家,每天忙于应付市场和展览,也无暇去写这样的书。何况,画画和写书在思维模式上还是有所区别的。这些年,我参观了相当多欧洲的知名美术馆,在出口处的商店里,有很多介绍绘画技法的书销售,而且仍然很受市场欢迎。这类书籍除编写的内容、版式和装帧贴近读者的需求外,订价方面也考虑到购买者的层次。三是盗版冲击。欧美国家极少出现盗版书籍。在欧美发达国家,书是不能整本拿去复印的,复印店的店员会拒绝大篇幅的复印书,更别说整本盗印。
但是中国的国情就不一样了。以我自己为例,只要读者上网查我的名字,就会发现一些我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和新世纪初撰写的一些建筑学和中国古代建筑艺术方面的书籍。由于大家认为可读性很强,于是网上就出现了许多这些书的PDF扫描版,真可谓“一网打尽”。那些免费阅读盗版的读者在网页上感谢“楼主”非法扫描我写的书,说“楼主辛苦啦”,唯独没有一个人说“作者辛苦了”。
更为可笑的是,我为“全国高等美术院校建筑与环境艺术专业教学丛书”写过三本教材。学生本应购买我写的课本来听我授课,但在开课前,学生代表拿一本图书馆借的正版教材,到学校对面的打印店成批印刷装订了一批。上课时,全班同学人手一本盗版教材拿进教室。我这个作者看到自己这些可爱的学生没有任何歉意的脸,居然也没有感到他们有什么不妥。
尽管有着多年被盗版的经历,也没有因为写书的辛苦换回应得的酬劳,但我从不曾后悔过。我自己觉得,人能读书,也有书可读,终归是好的。基于这种心态,我又撰写了这本《当代写实油画技法》。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的老编审薛建华先生近几年约我写过三本书,其中包括《建筑素描》(和李乘合作)和《建筑线描》(和张靖合作)美术技法方面的书。薛先生上世纪七十年代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油画专业,他去年出差来北京到我画室茶叙,我们一起探讨了油画方面的技法问题。交谈中谈论到了编写出版一本油画技法的书,我们俩一拍即合。
在中央美术学院工作的这些年,我自己一直在不断地学习。油画系材料艺术工作室的张元教授多次邀请我去他的工作室参观和观摩教学,参加他主持的学术活动,并赠送我他在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央美术学院规划教材·油画教学·材料艺术工作室》。在与他的交流中,不仅使我对油画材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且通过观摩他的教学、实践以及作品,对于多种油画材料能够产生的特殊效果有了更直观的了解。张元教授的工作室得到上海马利颜料公司的资助,因此,张元老师还将一些马利公司的新型油画材料,譬如水性油画颜料让我试用,我从中对油画材料的特性有了跟以前不一样的体会。这也是我有勇气在这本书的开头,从油画材料开始写起的原因。
中央美术学院城市设计学院副院长田海鹏副教授是一位知名的青年油画家,他的油画作品多次参加第十届、第十一届全国美展等国内外重要油画展事。我常常请教他一些技法方面的问题。在他的画室,他在白色石头做的调色板上给我示范如何用达玛脂自行调配媒介剂、如何自制特别的颜料及其用法,以及用它们画出的个性效果。他也教我如何用油画刀刮掉画布上画好的颜料、并重复在其上作画的特殊技法。与他的交流使我受益很多。这是我在这本书里能从油画人物谈到油画风景的原因之一。
这些年,我除了参加和举办油画展外,也做了一些油画技法讲座。中国美术学院壁画系主任梁怡副教授,多次邀请我去杭州中国美术学院给学生举办讲座。为了能有更多的学生听众,梁怡老师每次都和中国美术学院基础部主任曹晓阳教授联合主办。我通过讲座给中国美术学院的学生讲过《颜料的故事》、《技法的故事》,年轻听众反响热烈。一方面是因为我在演示中放的图片,都是我从自己在欧洲等处博物馆拍摄的绘画作品中特意选出来的,画面细部的照片很多,尽管是“拉洋片”,却很有说明性。所以,这本《当代写实油画技法》在内容上很多是我在中国美院讲座时讲解过的内容,只是在与学生的互动交流中,我更进一步了解了大家的兴趣点而作了修改。
现在绘画发展似乎有一种趋势,就是格调至上。这本身没有错,甚至是绘画者应有的高级阶段。但是我个人认为技法的学习也是很有必要的,它可以助绘画者走得更远。
能完成这本书,还要感谢中央美院对面“麦克美迪画材”的店主王存军先生,是他为我提供了画材用品供我拍摄,使我省去了一笔购买材料的开销。
2015年1月16日于中央美术学院
注:这本《当代写实油画技法》将由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于2016年上半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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